一種愛戀:茶與咖啡 「七碗受至味,一壺得真趣。空持百千偈,不如吃茶去。」這是趙朴初對茶的理解,徒有空偈不如喝茶,這說法真是高明,我的體會漸次也是如此。 冬天凌晨四點多起床,夏天早至三點多,暗黑之時天光未亮,我像游魂一樣緩速走到客廳,隨興取出一把收藏的壼,用熱水淨身,取出茶倉,用茶則掏取一茶匙的茶葉,用日本老鐵壼燒開的那壼水,降至90多度時沖泡,葉在 中舒展打開甦醒,成了綠幽幽靈醒的茶汁,以杯就口啜飲成一口的精神,那是我的茶生活,慢條斯理間看見了茶中是禪,是我放慢生活步調,有感人生無常之後手有的淡定。 年輕的時候,我覺得擁有愈多錢,愈快樂! 及至年長了,才發現放下愈多,愈自在! 這道理99%的人最終會懂但常遲到,100%的人會後悔。 快速這一件事肯定不是父母教的,因為他們一直都是用慢生活,連到果園摘果停下來煮一頓必要的午餐,我都看見父親用最慢吞吞的式樣埋鍋造飯,倒下米,一直等到飢腸轆轆才煮熟有午餐可吃。 我的風馳電挈是科技文明加害的,不知不覺之中我便在台北的繁華裡上緊發條,有如機器人一樣活著,鬆了再上,上了又鬆,次次回回。 在定靜安慮得之前,我有很長一段時間,茶在我的世界中不算是茶,而是提神的道具吧了,彷彿一種儀式似的,完全不假思索,就在某一個時間取出茶,放進水中,讓葉子展開舖陳,500CC的大杯子泡解除疲勞的茶湯,牛飲而盡再續上一杯。 楊慎說:「君作茶歌如作史,不獨品茶兼品士。」這種品茶方式基本上不在我的世界,至多是耳邊風。 甘甜清輕是選水四大準則,我壓根兒沒有想過試過用過,陸羽在《茶經》中說上水是山泉水,對我來說是傳說,我找不來這樣的活水泡煮煎出甘味的茶。 蘇東坡為了飲茶三絕:「茶美、水美、壺美」,基本上謊言,自製一把提梁式紫砂壼,作一詩:「松風竹爐,提壼相呼」,獨自烹茶自賞寫下多首很有禪意的回文詩「岩空落雪松驚夢、夢驚松雪落空岩」便是空言了。 茶遇見了禪 茶中有禪,禪中有詩是這些年來對於忙這件事緩步踩了煞車之後,生活慢慢停下來,理得了苦樂一瞬,端賴自己怎麼想? 「中歲頗好道,晚家南山陲。興來每獨往,勝事空自知。行到水窮處,坐看雲起時。偶然值林叟,談笑無還期。」 人生一直虛實相生,但皆可成妙境,不止金錢上的得取,還得有風花雪月的人間妙趣,雲遮雲散,偶爾一抹藍演出出雲記便是當下。 茶中不再只有飲,握著茶杯,晃悠茶湯,就有了思,一杯一飲不過是一個人的武林,蟲鳴鳥叫才是天下,人生只是窗內窗外,湯裡湯外,就一個人,何必武林盟主。 茶美、水美、壺美依序進到我的飲茶世界之後,慢是收穫之一,讀是收穫之二,《雍正大傳》的作者二月河規定自己每天要做五件事: 畫一幅畫 寫一幅字 作一首詩 一篇短文 最後走路一小時。 這就是閱讀的好處,讀了,學了,做了,就是美事一椿。 我因而也有了三一計劃: 運動一小時 看書一小時 音樂一小時 後來連用餐時間,隨隨便便都一小時起跳。 咖啡的慢世界 當一杯咖啡可以符合心情時,那就是咖啡的魔力! 我喝咖啡漸成了一種心情寫照,但初時的確也是提神專用。 聽說五百年前,山羊吃了咖啡樹的紅色莓子之後,突然興奮的跳了起來,牧羊人好奇也嘗了一口,跟著感到興奮,於是誕生咖啡,這則奇幻故事我喜歡,至少喝得名正言順。 咖啡中含藏獨特的酸澀味道,入口苦苦的,其實我初始並不愛,但它的沙龍文化的人文故事卻很動人。 著名的教育家盧梭,哲學家叔本華停留在威尼斯期間,佇足流連的咖啡店叫做佛羅里安,緋聞不斷的拜倫來此邂逅古綺歐莉女伯爵,浪漫詩人謬塞坐在裡面看景享受春光,亨利.詹姆斯的《鵨子的翅膀》的創作靈感在此成形的。 偉大的物理學家愛因斯坦在蘇黎世期間常常閒晃的是歐笛翁咖啡館,大作家毛姆,則在這裡逗留書寫,並且從事另一個角色:間諜的諜報活動;撰寫《人類末日》的作者卡爾.克勞斯喜歡蘇黎世的生活慢步調,下午起床,黃昏的時候走入歐笛翁咖啡館寫作這本反戰小說。 柏林的羅曼咖啡館,曾是德國著名的畫家‵作家‵藝術家的聚會所,羅馬的希臘人咖啡館是很多居無定所的藝家收取發信的處所,也是他們日常生活的消息來源,亞當.拉法葉.蒙斯‵吉亞可莫.溫克曼等人是常客。 歌德喜歡這裡的摩卡咖啡,孟德爾頌‵叔本華‵李斯特‵拜倫‵濟慈‵雪萊‵馬克吐溫‵霍桑等人……都是常客,在此度過餘暇時光。 維也納的克拉美雪咖啡館,就曾被喻為有學識的咖啡館,當時的客人之中,多是作家‵藝術家,以及大學教授,這裡還曾每周出版兩次《維也納宮庭報》‵《法國期刊》‵《政治期刊》等等,黑水便如同黃春明寫作時期的明星咖啡屋一樣,把人文與文化的風釆隔入,一杯杯黑水彷彿征服者,提供了驛站‵休憩所,及幻想樂園般的空間,擄掠很多文人的心靈。 我的咖啡經比較奇妙,是被左岸咖啡廣告吸引,進而查找出來這個資料: 法國巴黎的塞納河蜿蜒西流穿過巴黎市中心,河以北被稱為右岸,以南則稱左岸。十九世紀的法國巴黎到處充滿了一種新興的氣息,一種拋棄了過去宮廷浮華開始講究屬於思想,那發自內心的清新氣質。 河的右岸開始繁華起來成為經濟與商業的重鎮,左岸則一直維持藝術豐沛的人文思潮,當時咖啡館林立,裡頭有溫文爾雅的店主人,灰白的髮絲滲透著擁有一家咖啡館的驕傲。 右岸忙碌賺錢但卻身富心貧的人依著窗正巧看見了左岸的人悠閒的啜飲著黑咖啡,忙碌之後享受須臾片刻的餘暇時光,有人因而凡心大動過了橋進到了左岸,點了一杯咖啡,學著左岸的人慢調子過生活,因而明白人生不止要忙,幹練之外還要懂得優雅度日。 這故事是真是假? 我懶得追求真相了,但卻千真萬確的因而讓我對拿鐵‵卡布吉諾……有了喜愛,醉在濃烈香郁,令人垂涎的咖啡氣流中,爾會在天光未亮之際為自己來上一客帶著露珠霧氣瀰漫香氣的黑水,悠雅啜飲,慢慢閱讀。 塞納河左右岸的咖啡成了我生活啟思,彷彿人生的縮影與寫照,左岸閒右岸忙,而今常常左手一杯茶,右手是咖啡,在茶香與咖啡香之間流淌而出的是哲思。 「忙世人之所閒,閒世人之所忙」,是我得出的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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