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歐德謨倫理學》一開頭,亞里斯多德引用了神聖的提洛島上某塊古老石碑銘刻的一句智慧之語。這句話宣示,人生至善的三件事是「正義、健康和達成個人的想望。」亞里斯多德極不認同。依照他的想法,人類生命的終極目的,就是「幸福」而已,意思是找到一個志向來實現潛能,同時努力修正你的行為,以成為最好的自己。你是你自己的道德主體,但是在一個彼此密切相關的世界裡行動,與他人合作非常重要。 亞里斯多德的老師是柏拉圖,而柏拉圖是蘇格拉底的弟子。蘇格拉底曾說過一句名言:「未曾省思的人生不值得活。」亞里斯多德覺得這句話似乎有點嚴厲。他知道很多人——或許是大多數人——都是依靠直覺,且往往是不假思索地活著,但他們都靠這樣的「自動駕駛」模式過得很快樂。亞里斯多德會把重點轉移到實際的活動與未來,而他取而代之的格言可能是:「未經『計畫』的人生,不太可能充分幸福。」 亞里斯多德倫理學讓個人主導。正如美國總統亞伯拉罕・林肯所見,「大部分的人下定決心要多快樂,就會有多快樂。」亞里斯多德倫理學不要你自動駕駛,而是把你視為充分掌握控制面板的唯一駕駛。其他道德體系都沒有如此重視你的個人道德行動能力,或是你對他人的責任。 亞里斯多德倫理學對於道德主體的基本論點,跟倫理利己主義一樣,但除此之外就別無其他了。早期的現代哲學家伯納德・曼德維爾就是倫理利己主義的重要學者,建議每個人都要有意識地行動,把自身利益最大化。 想像你要辦一場茶會,邀請十位鄰居來參加。你知道有兩個鄰居吃素。不過素食三明治比火腿三明治貴上三倍。如果你買兩份素食三明治,每個人吃到的食物總量就會減少。利己主義者會忽略其他人的需求,依照自己的飲食習慣來決定要不要準備素食。如果她不是素食者,當然就不會想要配合別人不同的偏好,減少自己能吃到的火腿三明治;如果她是素食者,則會忽略八名肉食者因為吃到較少食物而產生的剝奪感,只確定自己有足夠的素食可吃,再多訂一份給另一名素食者即可。 相反地,利他主義者會努力讓最多數人得到最大的幸福,因而會注重行動的後果:對他們來說,產生八名快樂肉食者的結果,完全勝過兩名可憐素食者連帶產生的問題。在少數的數量很大時,利他主義者就會陷入為難,譬如最後產生四名可憐的素食者,只有六名快樂的肉食者,這樣的茶會肯定歡樂不起來。 康德的信徒強調責任和義務,會探究茶會中供應的各種三明治比例,是否該依循某種一體適用的固定法則。另一方面,文化相對論者強調,每個人都屬於不同群體,而各群體都有自身內部的法則和習俗。世界上有很多文化和社會完全不吃豬肉製品;有些文化則無法理解素食主義,甚至不懂茶會的概念。 亞里斯多德則會瞭解,不可能在真空環境下抽象地決定如何準備三明治。他會花點時間考慮並善加規劃,仔細評估餐食安排,明確意識到他的意圖——假設是讓十位鄰居都感覺受到歡迎且吃得盡興,因為這會使這個社區更為宜居,促進個人及群體的幸福——接著他就必須做出最可能實現這項意圖的決定。就連少數客人也沒有必要得罪。他會請教相關人士,包括受邀的客人和外燴業者,測試可能的反應。他會想到自己之前辦過或參加過的聚會,檢視先例,很可能就會在回顧以往經驗的過程中,想出解決問題的方案——例如提供大家都喜歡的無蛋奶蛋糕,而不是只有一部分人能吃的三明治。他也會確定自己喜歡他所選的蛋糕,因為他的哲學是尊重自己也尊重他人,沒有必要讓自己委屈。 亞里斯多德的道德體系靈活有彈性,在日常生活中實際可行。他強調的重點是:處理你目前遭遇的狀況,深思熟慮,堅守你的意圖,具備彈性、實用常識和個人自主權,而且不忘向他人請益。亞里斯多德的幸福概念,基本前提非常簡單且民主:每個人都可以決定變得幸福。經過一段時間,做對的事成為根深蒂固的習慣,你會對自己感覺很好,如此產生的心理狀態是「eudaimonia」,而亞里斯多德就是用這個字來表示幸福。 亞里斯多德對eudaimonia的追求,往往對不可知論者和無神論者具有吸引力,但其實任何宗教,只要是強調個人要為自己的行動負起道德責任,並且不認為有外在神祉會頻繁地給予指導、獎勵或處罰,就和亞里斯多德的理念相容並蓄。但既然亞里斯多德不相信神會干預人世、或對人世有任何興趣,他的追求幸福計畫也就自成一個體系。亞里斯多德主義者並不期待在任何聖典中找到茶會守則,但茶會萬一辦得很糟糕,他們也不認為自己會遭到天譴。以有能力、有計畫的方式生活,就是你為了掌控自己的人生和命運而選擇的作為。由於這種控制權傳統上被認為是神所擁有,這也會讓你感覺「像神一樣」。 購書連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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