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讓自己生活悲慘｜查理‧蒙格

如何讓自己生活悲慘
 
一九八六年，蒙格在洛杉磯的哈佛學校（現更名為哈佛—西湖學校）發表了「我這輩子唯一的畢業演講」，雖然他自嘲全世界的學生都會希望他別去。當時恰逢蒙格家五個兒子中的老么菲利普．蒙格，從這所中學畢業。
 
儘管蒙格謙稱自己缺乏「在重要的公開場合發表演講的經驗」，但在這次簡短的演說中，卻讓人見識到他過人的修辭才華，我們也得以品味蒙格的價值體系和智慧。受邀在學校畢業典禮上演講的人，大多會以「如何獲得幸福生活」為主題。然而，查理用他在演講中推薦的逆向思維原則，從反面闡述了一名畢業生如何才能讓自己陷入悲慘的生活，令人折服。
 
至於那些寧願繼續冥頑不靈和抑鬱一生的讀者，建議你們千萬別讀這篇講稿。
 
◎畢業演講
 
既然貝里斯福特（Berrisford）校長在最年長、服務最久的董事中選出一個人來在畢業典禮上演講，那麼演講者有必要向大家交代兩個問題：
 
一、為什麼選這種主題？
 
二、演講有多長？
 
本著我與貝里斯福特多年交往的經驗，我先回答第一個問題。就像有人很自豪的向人們炫耀自己的馬可以數到七，他正是以這種方式為本校追求更好的聲譽。馬主人知道能數到七並非什麼數學壯舉，但是仍期待得到讚許，因為能做到這件事的可是一隻馬呢。
 
第二個問題，關於演講有多長，我不打算事先透露。我寧可讓你們的表情保持像現在一樣，充滿好奇心和強烈的期待，這正好是我想看到的。
 
但我會告訴你們，我對於演講長度的考慮，怎樣衍生出演講本身的話題。接到邀請時，我有點飄飄然。雖然缺乏值得誇耀的公開演講經驗，我的膽量倒是練得爐火純青，我立刻想到以狄摩西尼和西塞羅為榜樣，並指望贏得西塞羅對狄摩西尼的讚賞。當問到最喜歡狄摩西尼的哪一次演講時，西塞羅回答：
 
「最長的那一次。」

不過，對今天的聽眾來說，有幸的是，我也考慮到薩繆爾．詹森的那句著名評語，當問到米爾頓的《失樂園》時，他說得很對，「沒有人希望它更長。」這讓我思考在我所聽過的二十次哈佛高中畢業演講中，哪一次我曾希望過更長一點。這樣的演講只有強尼．卡森那一次，他詳述了保證悲慘人生的卡森藥方。於是，我決定重複卡森的演講，但以更大的規模，並加上我自己的藥方。畢竟我比卡森演講時歲數更大，和一個更年輕有魅力的幽默家相比，我失敗的次數更多，痛苦更多，痛苦的方式也更多。我顯然很有資格進一步發揮他的主題。
 
當時卡森說他無法告訴畢業生如何才能得到幸福，但他能根據個人經驗，告訴學生如何保證自己過上悲慘的生活。卡森給的保證生活悲慘處方包括：
 
一、為了改變心情或感受而吸食毒品；
 
二、妒忌，以及
 
三、怨恨。
 
我現在還記得當時卡森言之鑿鑿的說，他一次又一次的嘗試，結果每次都變得很悲慘。
 
要理解卡森為悲慘生活所開處方的第一味藥方（吸食毒品）比較容易。我想補充幾句：我年輕時有四個最好的朋友，他們非常聰明、正直和幽默，自身條件和家庭背景都很出色。其中兩個早已去世，酒精是一個讓他們早逝的因素；第三個人現在還像醉鬼一樣的活著──假如那也算活著的話。
 
雖然感受性因人而異，我們每個人都有可能在一個剛開始難以察覺的細微過程中，染上毒癮，直到墮落的力量大到再也無法衝破。不過，我活了六十年，倒是沒見過有誰的生活因為害怕和避開這條誘惑性的毀滅之路，而變得更加糟糕。
 
妒忌，和令人上癮的毒品一樣，也能獲得導致悲慘生活的大獎。早在遭到摩西戒律譴責之前，妒忌早已造成了許多大災難。如果你希望保持妒忌對悲慘生活的影響，我建議你千萬別去閱讀薩繆爾．詹森的任何傳記，因為這位虔誠基督徒的生活，以令人嚮往的方式，展示了超越妒忌的可能性和好處。
 
就像卡森感受到的那樣，怨恨對我來說也很靈驗。如果你渴望能過悲慘的生活，我找不到比它更靈的藥方可以推薦給你了。

對於你們之中那些想過悲慘生活的人，我還要建議你別去實踐狄斯雷利的權宜之計，這是專為無法戒掉怨恨習慣的人所設計的。在成為偉大的英國首相過程中，狄斯雷利學會了不讓報復成為行為的動機，但他也保留了某種發洩怨恨的辦法，就是將敵人的名字寫下來，放到抽屜裡，然後時常翻看這些名字，自得其樂的記錄下世界是怎樣無須他插手，就使他的敵人垮掉的。
 
◎蒙格的四帖藥方
 
好啦，卡森開的處方就說到這裡。接下來是蒙格開的四帖藥方。
 
第一，要反覆無常，不要虔誠的做你正在做的事。只要養成這個習慣，就能綽綽有餘抵消所有優點帶來的效應，不管那種效應有多大。如果你喜歡不受信任，並且不打算成為對人類最有貢獻的一群人，那麼這帖藥最適合。養成這個習慣，你將永遠扮演寓言裡的那隻兔子，只不過跑得比你快的不再只是一隻優秀的烏龜，而是一群又一群平庸的烏龜，甚至還有些拄拐杖的平庸烏龜。
 
我必須警告，如果不服用我開出的第一帖藥，即使你最初的條件並不好，可能還不容易過上悲慘生活。我有個大學室友，他以前患有嚴重的閱讀障礙症，現在也是，但他算得上我認識的人中最可靠的。他的生活到目前為止很美滿，擁有出色的太太和子女，掌管某個數十億美元企業。如果你想要避免這種傳統、符合主流文化、有成就的生活，只要你堅持為人可靠，那麼就算你身上所有的缺點加在一起，也不能做到這一點。
 
說到「目前為止很美滿」這種生活，我忍不住想在這裡引用克洛伊斯的話，來再次強調人類生存狀況「到目前為止」的那一面。克洛伊斯曾經是世界上最富裕的國王，後來淪為敵人的階下囚，就在被活活燒死之前，他說：「我現在才想起歷史學家索倫說過的那句話：『在生命沒有結束之前，沒有人的一生能夠稱得上幸福。』」
 
我為悲慘生活開出的第二帖藥是，盡可能從你自身的經驗獲得知識，儘量別從其他人成功或失敗的經驗中廣泛的汲取教訓，不管他們是古人還是今人。這帖藥肯定能保證你過上悲慘的生活，取得二流的成就。

只要看看身邊發生的事情，就能明白拒不借鏡別人的教訓所造成的後果。人類常見的災難全都如此沒有創意：酒後駕車導致身亡；魯莽駕駛引起殘疾；無藥可治的性病；加入毀形滅性的邪教，聰明的大學生被洗腦後變成行屍走肉；由於重蹈前人顯而易見的覆轍而導致生意失敗；還有各種形式的集體瘋狂等等。你若要尋找那條通往因為不小心、沒有創意的錯誤而引起的麻煩道路，我建議你牢牢記住這句現代諺語：「如果你起步時沒成功，你的滑翔遊戲也就玩完了。」
 
避免廣泛吸收知識的另一種做法是，別去鑽研前輩的最好成果。這帖藥的功效在於讓你得到盡可能少的教育。
 
如果我再講一個簡短的歷史故事，或許你可以看得更清楚，並更有效過著與幸福無緣的生活。從前有個人，他勤奮的掌握了前人最優秀的成果，儘管開始研究分析幾何的時候，他的基礎並不好，學得非常吃力。最終，他本人取得的成就引起了眾人矚目，他是這樣評價自己的成果：「如果我比別人看得稍遠一點，那是因為我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這個人的骨灰如今埋在西敏寺，墓碑上有句異乎尋常的墓誌銘：「這裡安葬著永垂不朽的埃薩克．牛頓爵士」
 
我為悲慘生活開出的第三帖藥是，當你在人生戰場上遭遇第一、第二或者第三次挫折時，就請意志消沉，從此一蹶不振吧。因為即使是最幸運、最聰明的人，也會遇到許許多多失敗，這帖藥必定能保證你永遠深陷痛苦的泥淖中。請你千萬要忘記愛比克泰德親自撰寫的墓誌銘中蘊含的教訓：「這裡安葬著愛比克泰德，一個奴隸，身體殘疾，極其窮困，卻蒙受諸神的恩寵。」
 
為了讓你能過頭腦混亂、痛苦不堪的日子，我所開的最後一帖藥是，請忽略小時候人們告訴我的那個鄉下人故事。曾經有個鄉下人說：「要是知道我會死在哪裡就好啦，那我永遠不去那個地方。」大多數人和你們一樣，嘲笑這個鄉下人的無知，忽略那樸素的智慧。如果我的經驗有什麼可供借鏡，熱愛悲慘生活的人，應該不惜任何代價避免採用這個鄉下人的方法。若想獲得失敗，你們應該將這個鄉下人的方法，也是卡森在演講中所用的方法，貶為愚蠢之極、一無是處。